(古詩詞-98) 【南歌子】

(古詩詞-98) 【南歌子】

〈天上星河轉，人間簾幕垂。涼生枕簟淚痕滋。起解羅衣聊問、夜何其。翠貼蓮蓬小，金銷藕葉稀。舊時天氣舊時衣。只有情懷不似、舊家時〉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上列書法乃本人拙作，尚請指教

作者：李清照（1084—约1151），宋代女詞人。號易安居士，齊州章丘（今山東）人。

〈南歌子〉：詞牌名，又名《南柯子》，雙調五十二字，前後段各四句、三平韻。此詞應作于宋高宗建炎三年（1129）深秋，其夫趙明誠病卒後，為其悲痛的一段時間。

這是一首閨怨詞，看似是了不起的「情書」，其實不是，而是「新寡文君」思念亡夫之詞。不似古今情書，充满男女卿卿我我之句，它是以「景、物」细腻地勾画出心中之感觸。

作者先以「天上星河轉」，天氣依舊，女主人孑然一身，辛酸落淚，而怨夜長不盡；是下文抒情的伏筆。「翠貼蓮蓬小，金銷藕葉稀」，衣服如故，是下文抒情的基礎。最後感嘆「舊時天氣舊時衣。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！」卒章顯志，有水到渠成之妙。

上片由景及事，下片睹物感懷，真切表現出主人對環境的感受、對生活變遷的悲痛。本詞的每一句，都與作者丈夫生前之事有關。或許因為伉儷情深，撫今追昔，感慨萬千，在詞中交織著她個人身世飄零的哀傷和遭際的淒惨。

〈註〉：

1.星河轉：指夜已深。星河即銀河。

2. 枕簟（diàn）：枕頭和竹席。簟，竹席。

3. 淚痕滋：眼淚越來越多，痕跡越來越擴大。滋，滋長也。

4. 羅衣：指輕軟絲織品製成的衣服。

5. 聊：姑且。

6. 夜何其：夜到了幾更。

7. 翠貼、金銷：即貼翠、銷金，均為服飾工藝。

8. 舊家：從前，宋、元時代口語。 

〈賞析〉

上片著重環境。「天上星河轉，人間簾幕垂」，指夜深；銀河隨著時間的逐漸消逝，不斷地轉移著位子。以對句作景語起，但非尋常景象，而有「深情」熔鑄其中。「星河轉」謂銀河轉動，一「轉」字說明時間流動，而且是頗長的一個跨度；人能關心至此，則其中夜無眠可知。星河「轉」，對簾幕「垂」，是說人靜；家家戶戶都放下重簾帷幕，已悄悄入睡，而自己卻醒著(ironically!)。「天上、人間」對舉，就有「天人遠隔」之意，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訴。詞人在室內枕上遙望著星河橫斜的夜空，心裡在想的是拋下她而去，往「天上」、讓她獨自留在「人間」的丈夫。天上的牛郎、織女還能隔著銀河一年一度相會，而他們卻永無見面之日，真成「天上人間」了。

夜涼與解衣，好像都是隨意寫到的，其實不然，下片詞意全由此生出，這裡先作一逗引，在結構佈局上，很有心機。「涼生枕簟淚痕滋」一句，由於前兩句蓄勢，至此直瀉無餘。枕簟生涼，不單是說秋夜天氣，而是將孤寂淒苦之情移於物象。「淚痕滋」，即「悲從中來」。「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」，原本是和衣而臥，到此解衣欲睡。但就寝時間已經很晚了，這裡「聊問夜何其」更明言之。夜何其，即「夜如何其」？或作「夜如何」解。「聊問」，即姑且問問。因她嫌這難以成寐的秋夜太長了。此詞直述夫妻死別之悲愴，字面上雖似平靜無波，內心則暗藏夫妻間难以言喻之情感。

下片直接抒情。「翠貼蓮蓬小，金銷藕葉稀」為過片，接應上片結句「羅衣」，描繪衣上的花繡。因解衣欲睡，看到衣上花繡，又生出一番思緒來，「翠貼、金銷” 」皆倒裝，是貼翠和銷金的兩種衣服工藝，即以翠羽貼成蓮蓬樣，以金線嵌繡蓮葉紋。這是貴婦人的衣裳，詞人一直穿著。而今重見，夜深寂寞之際，不由想起悠悠往事及過去優渥美好的生活。

想當初，夫妻恩愛相處，心情是何等歡暢，與此日伶仃孤苦的惡劣情懷相比，真有天壤之別了。但含蓄不說今日心情之惡劣，僅用「舊時天氣舊時衣」-即秋涼天氣如舊，金翠羅衣如舊，穿這羅衣的人也是由從前富裕生活過來的舊人，以及「情懷不似舊家時」两句。不似時下一般爱情小説，必须描寫得令人看了要哭得死去活来，她僅藉種種事物的不變，來襯托「僅有情懷」(註：情懷，應為宋代文人的特殊用詞) 的「異變」，確令人不勝惋惜，與感受到這對舊日夫妻情感之深厚。

*李無疑是千年來中國獨一無二，描寫男女愛情之泰斗，其風格是兼具詩情和浪漫(poetic and romantic beauty combined)。

〈英譯〉：

With stars changing their positions in the sky and people letting fall the window curtains, I know night is come. Because of its getting cooler, my pillow and bamboo mat for sleeping feel cool, too. As I remember my past, sadness was aroused, and signs of tear-drops growing. Sitting up, and taking off my outer garments, I prepare to go to sleep but reluctantly wonder whether it is so late already.  I am looking at the decorations on my silk clothes- small fresh feathers pasted and few lotus leaves embroidered on with golden threads.  Both cool weather and my clothes remain the same as they were. The only difference I feel is my feelings and sentimentality.

〈日譯〉：

星が空の位置を変え、人々が窓のカーテンを落とすので、私は夜が来るのを知っています。
涼しくなるので、寝る枕や竹マットも涼しくなります。私の過去を思い出すと、悲しみが高まり、
涙のしずくの兆候が高まりました。起き上がり、上着を脱いで寝る準備をしているのですが、
もう遅いのかと思わずしぶしぶ。私は絹の服の装飾を見ています。小さな新鮮な羽を貼り付け、
いくつかの蓮の葉に金色の糸で刺繍を施しています。涼しい天候と私の服はどちらも同じままです。
私が感じる唯一の違いは私の感情と感傷です。
Justin Lai 编


07/05/202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