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31, 2016

四年的台大生活 (7)

四年的台大生活 (7)
In Retrospect of My College Life

六、感想:
A.     除上列任課教授外,有時會碰到難得的名人或好教授蒞校演講,如1959胡適先生應聘回台接掌中研院,曾被邀在台大法學院禮堂演講,雖然早先有人在機場散發『胡適與國運』的小冊子來攻擊他,但整個禮堂仍擠得水泄不通。聽眾大部分是學生,也有社會人士,結果盡興而去,敗興而歸,因他的講題還是和幾十年前相同:『大膽假設與小心求證-內容了無新意。大四那年,前外交部長-葉公超外蒙古入聯合國案而下台,台大以客座教授聘他,在文學院開了『藝術欣賞』。開課第一天,特設在文學院二樓後面的大教室,一樣是教室內外都是擠滿學生,我們盼望葉教授(Prof. George Yeh)能談談為何那時他無法在聯合國行使否決權(veto) 阻止外蒙入聯合國的內幕,與其個人的苦衷。
         但他隻字未提,最後選他的課的人逐漸減少….. 終於不了了之。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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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    胡適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葉公超,左為杜勒斯國務卿 (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?)

B.     在十分自由的求學氣氛下,本系學生大約可分幾類:

1)     第一類:用功讀書,成績優秀,每學期獲頒書卷獎,可能畢業出國時也申請到較好的美國大學如長春藤( Ivy League),也許也獲入學獎學金。在校期間較少參加校內、校外活動。
2)     第二類:一半讀書,一半玩,成績平平,反正也畢業。
3)     第三類:把外文系的功課當副業,大部分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,或喜歡讀的書,例如有位吳姓同學,外文系的課他照上,但大部分時間讀法律方面的書,準備參加司法官特考。結果大三考一次,大四考第二次就考取,後來回中部家鄉從事律師行業迄今。
4)     第四類:書未讀好,玩也未玩夠,這也許是少數的一群。

C.     1959-63在校期間有不少人對外文系師資極為不滿意,個人認為:不夠格的老師確比夠格的多( The less qualified outnumber the qualified).。學校當然也知道,但無能也不願改進,一些大陸時期的陋習延續到台灣。這些老師有些濫竽充數,他們無法理解到後來的美國教授們必須面對 沒有著作就走路』( “Publish or Perish”) 政策的壓力。而當時老蔣仍陶醉於『反攻大陸』的癡夢中,無心教育改革,也根本外行。但沒有一位學生敢向,當時夾雜著『傳教』方式()等不良的教育制度提出抗議或反對,只有默默地混一張文憑,自己找出路,倒是有李敖學長 (歷史系) 敢透過『文星』或『自由中國』等期刊向沈剛伯(文學院院長) 公然喊話與嗆聲:『佔著毛坑不拉屎』。沈則回以:『絕不讓位給小瘋狗(李敖)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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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:本系大一、大二的師資中基督教傳教士佔了不少,大三、大四則是天主教神父與修女,宗教氣氛不遜東海大學、輔仁大學、東吳大學或當時的靜宜英專。把非教會的學校當教會學校辦,請問這是誰的想法(idea)? 誰的責任?
  

D.    自認在四年中真正能學到的東西不多,其他人恐亦有同感,可是畢業後卻能頂著『台大外文系的光芒』而找到好職位的確不少

E.     對學校轉系生與轉學生的看法:這是極敏感的問題,可能會傷到同學間之和氣與誤解。但本人認為基於『對事不對人』的原則,經仔細考慮還是大膽提出,倘有冒犯,尚請鑒諒。

1.     1959年大專聯考如前述,本系原錄取名額為58人,其中含兩位邊疆學生,及幾位在台讀過中學的所謂『本地僑生』。由本系轉至他系的也有11人,故大二時正確的本地生僅有45,但再加『海外僑生』、大二、大三與大四的轉系與轉學生,最後全數共達146。大一與大二屬於高學分 (credit hours) 的課,如英文或國文尚可分成小組上課,還是維持小班制上課 (2030) ,但到了大三、大四兩年真正進入核心重要課程時,則像大雜院似地通通集中,擠在三間文學院大教室上課。學校未增聘師資,教學品質(QC) 自然難以保證。

2.     到了大二通常是『轉系』最熱門的時刻,當然也含『轉校』。尤其台大是全台各科系最齊全的大學,共分文、理、農、工、法、醫六個學院。轉校生必須考試,轉系生則不必,只要兩科系系主任同意即可。同一學院如中文系、歷史系、哲學、考古、外文系之間轉系較容易,但商、法學院也不難。若理、工學院轉文、法容易,理、工互轉也不難,但文、法轉理、工學院較難,因為所修課程認差異太大,性向也要考慮。唯一特別(unique)的是『台大醫學院』的醫學系與牙醫系對轉系生有極嚴格的限制,大約每年僅收1-2名,且必須是理、工學院的學生,成績在班上前幾名。醫學院的傳統『永遠堅持如此(不過例行的僑生入學還是比本地生容易許多) 相較之下,台大外文系則無法堅持有限制的招收轉()學生的名額。

3.     大一升大二,大都是校內其他外系的轉入。大二升大三那年,上課時突然發現許多新面孔,外校轉學生突然也增加不少,其中含有幾位是國外轉回台灣。這些僑生或轉學生中,除了英文較好外,大概其他科目的成績確難與本地生相比,尤其是國文課。據說,有些轉學生補修文史科目時,上課中文聽不懂,要請同學下課後用『英文』解釋給他()聽,(如三民主義或中國近代史等科目)為他/她們『陪讀』-這是「公開的祕密」。想想看本地生要拼命用功才進得了台大文科的第一志願,而兩倍以上原非考進外文系的學生卻能輕鬆地『轉進來』,其『公平性』何在? 令人懷疑。

4.     至於本地生與轉學()生的國文及英語程度之懸殊,雖無絕對的比較標準,但從每年學校為獎勵成績優異學生而頒發的『書卷』獎人數看,幾乎全由經聯考錄取的本地生所囊括。本人對轉學() 生絕無任何成見,但認為主修外文者應具一定程度的『中、英文基礎』,應為一般不爭之事實。又畢業多年後,能用流利中英文書寫表達的同學,仍以經聯考錄取的本地生居多。(至於本屆外文系畢業生的英文程度如何,容在另文中討論)

5.     以當時的生活水平,本地生不如港澳及東南亞僑生,就男生而言,我們穿的白襯衫是「洋房牌」,是第一牌(First),僑生穿的是Arrow, C.D. 台灣本地生抹的頭髮油是『林森美髮油』,僑生用的是VO-5Yardley (英國)……似此多少造成有些僑生的傲氣,與本地生的自卑 (inferiority complex) 兩者之極端心態,難免造成強烈隔閡,但彼此心照不宣。儘管如此,所幸,本地生與外地生的相處還算和睦,男女同學結為連理的更有幾對,亦可見50多年前,本地男女同學尚能『克制與安分守己』。

6.     以上34兩點給本地男女生可能帶來極大的沖擊(impact)。當然在威權統治下的學生都是『乖乖牌』(obedient & submissive),敢怒不敢言。但對政府教育政策的胡搞非為,確令人痛心與不解。有人傳言,大三那年的轉學生之所以人數眾多,恐與其中某些身分『十分特殊者』有關。尤其大四還再收轉學生,按大四轉入者,必須補修的學分太多,通常須多念一至兩年才能畢業,但事實並非如此,在應屆畢業同學的同學錄中,他們也名列在內,令人納悶與不解。

7.     今天若有人問我,『貴系畢業生共有幾名? 』我恐怕無法正確回答,只有拿出同學錄慢慢數才知道確切數目。本人最近依登記的同學聯絡名單,擬連絡同學而毛遂自薦地一一寫e-mail 致意,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學接到我的問候e-mail,都很熱心回應;有人接到電話時則開始楞了半天,但經簡單表明身分(identify myself) 後,也大都十分興奮與熱情地回應。不過遺憾的是,遭遇到極少數『同學』的『不冷不熱 ( lukewarm welcome),或『完全冷淡(total indifference) 的對待,甚至也有拒絕 (rejection) 的情形。這些少部分同學甚至要求我,從我的名單中刪除 (erase,或eliminate)其大名。還有人要我提供『目前私人相片』以供她/他辨認後才肯連絡。其實同學錄上已清楚登載畢業生個人大頭照。有人甚至說,『反正你我彼此不認得,我也記不得你是誰? 』為甚麼? 因為班級太大 (Because the class was too large.) ,當時的台大外文系確像一隻『超級大怪獸』,難道這是1963年外文系畢業同學的共同心情? 本人針對畢業後同學聯誼之事,另有錯綜複雜的感觸

a.     承辦名單登記的同學是依照畢業紀念冊所載。(但,早先有少數應於1963年畢業但未畢業者,也名列通信名單中)
b.     既然是公認同年畢業,不分先後即為『同學』。
c.      這些少數同學後來向我坦承在系裡僅念3年,有的僅2(轉糸或轉學生),而本人則念4年。年資較長的同學可以接受較短的新同學,何以後來轉系/轉校進來的新來者(newcomers) 竟有排斥老同學( old timers) 之道理?,有如台灣諺語所云『乞食()趕廟公()』之比喻?
d.     一位女同學更可愛,甚至要求我提供相片以供其辨認的,以大家年紀,都已七老八十了,難道想徵友? 還是徵婚? 哈哈!

【當然以上僅供讀者參考,諸位姑且一笑。試想:能同船共渡,或共稱同學/同修者,豈非前生修來之福耶?

8.     依個人看法,班級人數之所以無限膨脹,可能是當時愚笨、瘋狂(stupid and fanatic government) 與不切實際的政策之結果,『學生無過也無罪』。我們應基於認知(acknowledge)畢業紀念冊所登錄的名字, 就是『公認的應屆畢業生』才對,其實世界很小,不必細分,若以我認得的才算是同學,這種狹隘的分離式想法(discrimination) ,尤其身在國外,更不應該。更有甚者,也有住過同一宿舍數年的同學竟不肯或不屑相認,著實令人不解。是健忘?抑或莫名之他故?    

「台大外文系」的圖片搜尋結果「台大外文系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比較一下:1959年外文系全體畢業生與師長的人數就這麼多人而已? (前三排為師長) ,但1963年這一屆多出多少人可想而知。
    
9.     本人以為這種『無限制』的招收轉系與轉學方式,簡直可以比美美國汽車的保固(warranty)- 哩程數不限制 (unlimited mileage) ,它是台大外文系『獨有的創舉』? 當年台大學生總數不過一萬多人,外文系即佔了近1-2%,即146人之多。當時文學院其他所有系的總人數,絕不超過100人,恐未及外文系的一半。實際經聯考錄取的本地生不過45,轉系與轉學生共加入101人,換言之,增加兩倍多(205%),原聯考錄取生竟變成少數 (minority)。外文系人數增加的這種異常現象,確是空前,也但願是『絕後』。 而集文學院菁英於外文系學生的程度,豈能不因人數的膨漲而素質(level) 隨之變低?

當年招收外()文系的大專院校,以台大外文系應屬第一志願,其次為師大、政大、東海、東吳、法商學院(今中興大學)…. 等,淡江排名殿後。當時有人無法(或無能) 依重考方式進台大,就採取『轉學』之捷徑,所謂「殊途同歸」。倘有人能成功地自淡江轉入台大,則當時其他各校,何不就關門大吉,全部併入台大外文系? 反正台大來者不拒。

50年後同學會的出席有人興趣缺缺,其中原因之一乃有些同學根本就不認識,名字連聽也沒聽過,從未同過班上課,也從未有過任何互動,真有興緻去參加同學會時,還得在胸前貼上臨時名牌,供人方便辨認,勉強打哈哈。一則因大家年老、容貌已變,二則確從未見過面。

10.  此事隔半世以上之久,迄今真相不明,政府亦未『解密』。若認真追究起來是誰的責任? 孰令致之? 英千里主任? 文學院院長沈剛伯? 或錢校長? 本人認為此三位絕對脫不了干係,英主任第一關『把關不嚴』,是否嚴重失職? 或另有『不可告人』之因? 不得而知。沈院長『無可奈何』,因系主任已經同意? 尤其錢校長自己在1959年才辛苦建立起的首次『公平的大專聯招制度』,竟遭自己嚴重破壞,這對參加競爭激烈的聯考被錄取的本地生而言,更是『極不公平』。最近有前台灣的暨南大學(921地震前創立) 校長-李家同先生在臉書上呼籲,政府宜廢除台灣目前實施的大學繁雜『甄選制度』,而恢復從前的『聯招』,因李氏認為『聯招』較公平。但李氏有所不知,所謂的『聯招』僅是表面上的公平而已,背後還有另一『怪招』-即無限制地、秘密地招收轉系()生。

11.  回憶當年高中三年苦讀,聯考成績總分若未達400分者,絕無緣入學第一志願的本系,而參加聯考的本地生則須考六科 (包括國文、英文、數學、本國史地、外國史地與三民主義)

  大專聯考考場
猶記三年寒窗,要記、要背那些『不合邏輯』的應考材料不少,例如:『三民主義與國民革命的關係如何? 試就所見申論之』;答:三民主義是國民革命的最高指導原則,國民革命是三民主義的具體實現(三民主義考題) ;『黃河發源於何處? 經過幾省? 要使用幾種不同的交通工具才入海? (本國地理)中國外患都來自北方,試以歷史觀點看,共經歷那些外患及其影響? (本國史) 。以上當時這些考題籠統與繁雜,簡直是莫名其妙!

56年後的今天我們有些問題要問,當年的考題為何不能包含下列?
a.     *為何台灣河川短促,且又向西流? 有那些河川不會造成水患? 其因何在?
b.     *台灣有史以來全由異族統治,試依歷史先後說明這些異族統治的時期及對台灣有那些影響 (正面與負面)?
c.      *清朝時期為何移民台灣者全屬未婚男性青少年? 又為何台灣原住民中與大陸來台移民通婚者以平埔族居多,試就歷史背景說明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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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按:1959(民國48) 我們參加大專聯考 ,國民黨與已潰敗的軍隊(debacle)退至台灣已滿10年,國府若能認真檢討,開始收攬台灣民心,或許國民黨在往後的治台日子就不會走得那麼辛苦】

12.  這是當時政府對本地生的苛求,請問非本地生經歷過類似的此種『煎熬』?而僑生據說僅以台大分數的一半即可錄取,但命題內容與深度比台灣聯考容易太多。這種嚴格限制本地生的入學名額,卻對外來學生『廣收也好』『濫收也罷』,包括轉系生與轉學生的作法,是嚴重的『制度偏差』,也是我們現在對50多年前的畸形教育政策,心中無法彌補之心痛! 它是否履行中國人『嚴以律己,寬以待人』的古訓? 遺憾的是這種制度至今仍存,今天有人在國外取得外國籍後,其子弟也可以用類似方法以『台僑優越』的身分返台就讀。恐怕這也是台灣久去不掉的『陋規』奇蹟吧!

【本人未具李敖兄淵博學識與超人的考據精神,無法窺知本案之因,謹借回憶之便,就管見所及,略陳一二,但不代表其他同學意見,在此特別鄭重聲明】

F.      另外對於學生成績不用個別寄發的方法,而把它公佈在公佈欄,這是十分不尊重個人隱私(privacy) 的做法。記得中學時代成績是直接寄給家長。但美國學生擁有保密自由, 非本人同意不得通知家長』。記得大一、大二期末考完,急著趕回南部,成績全托台北同學代覽通知,而每一名同學的成績,則依學號順序赤裸裸地列出,非常欠妥,不知這是當時教務處那位天才的『傑作』? 還是沿襲大陸時期的不當作法?

G.    大學時代打工風氣已普遍,有人四年皆做,也有僅打短期,打工性質大都以英語家教最多。本人除兼任外家教外,也去當商店的英語店員,大部分在中山北路的店舖。學校不管學生的課外生活,只要功課應付得來即可。

H.    本系男女互動情形已如前述,但本人四年內一直持謹慎與保守態度,對女生十分尊重,一則本人並非帥哥,二則功課平平,三則先父於大一下學期過世,家境條件不佳,或許本人在『財』字上有『』但欠『貝』! 笑笑! 在校期間本人從未『積極』追過任何一位女生,雖然有某位王姓男同學用當時流行的順口溜來鼓勵我們:『一年驕,二年傲,三年拉警報,四年沒人要』,來自我安慰。事實也如此,到了大三、大四『尚未有主』的名花(女生),態度的確和藹不少,惟本人態度未變。更有趣者,有些本地女生自大一開始即積極物色未來夫婿且順利成功,而本地男生,也有人幸運地娶得美嬌娘。

畢業若干年後,偶聞有某對男女同學已結連理,不免覺得好笑。當時相信男女同學之間,或有各自彼此心儀的對象,但有時因天天見面,看不見女生的『矜持一面』,會讓有些男生失去一點興趣。只是不論男女,常有『我喜歡別人,別人不一定喜歡我』的感覺。以本人為例,曾對某女生有過美好的印象,但經過兩次書信試探後,發覺對方並無積極回應,就無法再鼓起勇氣,或許與本人的臉皮不厚(brazen-faced) 有關吧。也幸虧如此,故從未與其他男生有過爭風吃醋,甚至『單挑』或『對決』之有趣情事發生。

據傳本系有某位帥哥,在校期間同時與班上數位美女同時交往,頗為『洋洋得意』,可惜最終未與任何一位互結姻緣,也許是此位仁兄,曾 『腳踏多條船』,而失去良機。更有趣的是,50幾年後在其出版的回憶錄中,還將幾位美女之真實姓名一一詳列,顯有無限懷念,也惟恐天下不知,我們不禁懷疑他是否患有「自戀癖」 (Narcissism)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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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Echo & Narcissus 
           
【待續】


Justin Lai (賴正雄) 寫於美國南加州 


20152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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