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憶余光中老師兼談台大師長
台灣名詩人余光中老師(1928年-2017年),日前在台以嵩壽過世,享年九十。他是在某些方面,兩岸皆能接受的少數文人之一。
本文之所以尊稱他為「老師」,乃因在台大上過他的課,時間為1962年。不過時間很短,僅僅一個多月,每周見面約兩次。余老師當時並非台大專任或兼任教授,而是代課老師。當時台大外文系門户之見仍深,師資大都與北京「輔仁大學」,或系主任英千里老師有關。他所代的課是吳炳鐘教授的「翻譯與寫作」的課。當時因為學生人數空前龐大,高達150名左右。1959年原錄取58人,後連續招收約100名轉校及轉系生,故同一課程必須分成好幾組。其中教「翻譯與寫作」課的教授有俞大綵、曾約農、蘇維熊及吳炳鐘等老師。而曾、蘇兩位名師,因名氣太大,選課佈告一張貼,迅即額滿。余老師因大二已修過她的英文散文,故才選吳老師的課。
吳炳鐘老師當時是否是台大專任或兼任教授,不得而知,但他常常身著軍裝,搭乘軍用吉甫車來校上課,軍裝上的三顆梅花,可知其官階是上校,而上課時也常有意無意地自稱『Colonel Wu-吳上校』。據說他擔任羅列將軍的英文祕書。記得他上課的教材常常用的是國防部的英文新聞稿,所學很多是新聞英語(journalistic English) ,如“nuclear warhead”(核子彈頭) 、”nuclear test ban treaty” (核子禁試條約)……等,有點乏味。授課內容大部以現代英語為主,極少涉及文學,尤其是中國文學作品或英國文學的翻譯,更未學到如何達成「翻譯」的三大要件-所謂的『信、達、雅』。
另據傳,吳老師是北京輔仁大學畢業,主修「化學」,但英文很好。雖然是廣東人,卻講得一口京片子,。吳老師的專才是「英文字的用法」,上課時常以詼諧、諷刺的口氣,批評時下一般人的誤用英文「詞彙」。畢業後,吳老師編著了一本「大陸書局」出版的「英漢字典」。但本人驚奇地發現其內容大部分,和日本「三省堂書局」出版的『英和字典』雷同,甚至連裝訂、裁紙也完全一樣。
有一天吳老師請了長假,找來余光中老師暫代。上課後才發現授課內容與題材竟完全與前不同,大都以「文學」為主,雖然口才沒有吳老師好,但余老師上課聲音「不疾不徐」,為人和氣。記得有一次要同學寫一篇有關「翻譯」之短文,隔周將批改過的作業,分發同學,尤其難得是『與同學並座』,親切地一個又一個討論作業中的「優点和缺点」,態度「十分和藹」。這是前一年(大二時) ,俞大綵老師 (前國防部長-俞大維之妹,故傅斯年校長遺孀) 分發作業時,所沒有之情形。俞老師上課分發批改過的作業時,常從第一位駡到最後一位。挨罵幾乎人人有份,包含目前仍在台大任教的本班同學-鄭教授。另外蘇維熊教授,罵學生也很兇,本人就曾挨過,但其學問淵博,愛之深、責之切!
吳老師與余老師可能年齢相同,當時兩位曾同在國防部編譯單位,担任與英文相關之職務。他早年為臺灣新詩流派中『藍星詩社』的成員,多篇作品選入『兩岸三地』的大學、中學教科書。余老師代課時年紀尚經,約33歲左右,名氣還不算大,不過30出頭就當教授,也不容易。但他一生念過的名校包含,金陵、厦大。大三時由大陸來台插班台大外文系,最後在台大完成大學教育,故也算台大校友。。其主要著作以新詩、散文、評論、翻譯、編輯等。主要風格也與台大外文系後輩如王文興、陳若曦、王禎和、白先勇等人不同。不過本人認為其風格缺少豐富、强烈之感情,如其温和的個性一般。有些地方與宋朝文學家,如晏殊、辛棄疾相似,但不及李清照、范仲淹或李後主之濃郁之情感(sentiment) 。
台灣文學家能獲聘美國大學任教者不多,余老師先在美國Ohio State University(俄亥俄州立大學)取得「藝術」碩士學位,若干年後於1965年任西密西根大學英文系副教授。至於其授課內容是否與中國文學有關,則無從知曉。
他曾說過一句名言-『大陸是母親,臺灣是妻子,香港是情人』-這是他個人的話,寓意兩岸三地感情兼顧的說法《鄉愁》。此詩因充滿對中國故鄉之思念,而被眾多大陸網民引述,大陸官媒環球網對他的死訊另加以註解:「兩岸失去一抹『鄉愁』」,不少大陸網民封他為「愛國詩人」,更視他為「兩岸統一」的精神代表之一。
不過上句名言,本人認為似通非通。因這三句話把三方面的身分地位(status),明顯地綁在起(bound),不論你喜歡與否。「母親」是血緣關係,摔不掉。「妻子」是婚姻關係,不喜歡可以離婚,而「情人」是婚外情(extra-marital) ,可有可無,更無法律地位,也許與其短暫停香港留任教有關。本人以為此乃純以「大陸至上」之主觀定位,尚值商榷。
綜觀余老師一生,其前20年生長在大陸,後70年就業在台灣。若非逃難來台,恐無法在其50歲壯年期以前,完成學業,並赴美留學。自1949-1979年30年內,大陸鬥争頻仍,三反、五反、勞改、下放等不斷發生,一般人擬苟全性命於亂世不可多得,遑論升學,享有美好環境,創作詩歌、文學。是故他若把大陸視為母親,則培育他、使他揚名國際的台灣,應將其視為『繼母』之地位而無愧。台諺有云:『生的撥一邊,養的功勞較大多』-意謂養父母之功勞絕不遜生父母。把台灣地位貶為晚輩之「妻子」,恐有不當,亦不符邏輯之思維(illogical) 。
曾任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与系主任梁實秋合影
至於其『中國情結』,其實一個人從出生到成年,經過動蘯的歲月,戰亂遍地,以及困苦生活的經歷,對於故鄉難免有一番特殊的情懷,我們當能理解。但相對地,台灣人卻純以『文學家』的身分尊稱他,毫無塗抹以任何政治色彩,把他當作兩岸鬥争的工具。
余老師如今仙逝,當然葬在台灣,但不少關心他的人也許要問:其「魂」將歸何處?返回「母親」身邊? 留台和「妻子」長相左右? 抑或偶而不忘情於「情人」乎? 這些疑問恐將由其自由意志決定,以遂其所願。而身為台、港兩地之授業門生,或不少兩岸熱情的讀者群,僅能默默祝福他快樂地「往生」......。
Justin Lai 寫于美國
12/29/20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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